Teachers' talk

 

   自從夏洛特也作為戰士被召喚到星幽界之後，人偶對自己的態度就發生了某種奇妙的轉變。

    擁有獨立思考能力但對這個世界的知識無限接近於零的人偶似乎對“老師”這個職業抱有一種莫名的憧憬，他也說不清之前的“小提琴”和現在的“凱倫老師（笑）”哪個比較讓人惱火，但人偶看起來總算是記住了——或者說，願意好好叫自己的名字了。

    “凱倫老師好棒凱倫老師超可靠！凱倫老師的超合金小提琴！”

    “凱倫老師不！不要神防！”

    “凱倫老師今天要跟夏洛特和碧姐組隊出去收集星星沙！你感覺如何啊？你現在感覺如何啊？”

    “……引導者，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需要我的力量？”

    “當然不，打包有夏洛特就夠了，我只是想知道帶這個隊伍出去你感覺如何。啊，凱倫老師不要神防呀！”

    他恨恨地看著對面金髮半裸男舉起大劍朝自己奔來，夏洛特慌張的喊聲和碧姬緹低低的笑聲隱約傳入耳中。

 

    除了為數不多的人際關係以外，凱倫貝克沒有太多關於自己生前的記憶。夏洛特會滿懷尊敬地叫自己“老師”，但事實上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教過她什麼。那個純白的小女孩記得的東西似乎要比自己多一些，所以有一次——只有一次，他隨口問夏洛特還記得些什麼，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老師果然很想恢復記憶嗎？”

    “夏洛特不想嗎？”

    “……”

    夏洛特咬咬嘴唇突然轉頭跑開，留下他一個人在原地有些愣神，被小提琴訓練出來的靈敏聽覺沒能容許他裝作沒聽見夏洛特跑開時小聲的自言自語。

    “我就算永遠不恢復記憶也……”

    想想也並不是不能理解。小女孩的世界沒有太多內容，這一點恐怕在生前也差不多。既然她認為現在的生活就已經很好，那麼害怕甚至拒絕恢復記憶也是情理之中……可是。

    “可是夏洛特，你願意把連該教你什麼都不知道的老師當成老師嗎？”

    凱倫貝克在來到星幽界之後，第一次產生了一絲困惑。

 

    他想著事情出了房間轉手關上門，正好看到弗雷特里希拿著一小瓶酒從面前的走廊路過。

    “弗雷特里希先生，這些酒是？”

    “噢，凱倫貝克！這是夏洛特托大小姐給我的草藥酒，怎麼樣要不要一起？”

    “夏洛特嗎？”

    看起來比平時心情更好的雙刀劍士滿面笑容地用力點了點頭，他不禁苦笑了一下。

    “……夏洛特是個好學生。”

    “是吧？學生是很好的東西吧？我們家那些小鬼跟夏洛特比真是差遠了……”

    ……話里完全聽不出有羨慕的意思。開始炫耀自家孩子的笨蛋老爸是這個世界上最麻煩的存在之一，所以凱倫貝克立刻決定盡快撤離。“我們家的小鬼”。他想到弗雷特里希所說的那幾個人，他們早已不是小鬼也不再是同一陣營的戰友，而且似乎在某個麻煩的年紀發展出了就連他這個局外人都不忍直視的愛恨情仇——愛和情是否存在尚有待商榷。面前的人早就被引導者恢復了全部的記憶，按理說這些他應該比自己知道得更清楚，但他依然能用這種口氣談起他們，這種會讓當事人都誤以為彼此還在同袍時代的口氣。

    凱倫貝克突然停下了緩慢後退的腳步。

    “弗雷特里希先生——，到現在還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學生嗎？”

    他知道這麼問有多失禮，但夏洛特的臉在腦海里一閃而過，他想這個衝口而出的問題大概是出於自己對這個男人的好奇。

    ——為什麼到現在還能堂堂正正地自稱他們的老師？

    雙刀的騎士第一次在他面前收起大大咧咧的態度，垂下眉毛有些困擾地笑了起來。

    “嗯，那時候我在渦裡……，我沒能從渦裡出來。”他停頓一會兒之後慢慢開了口，看起來像是在慎重地選擇措辭。“然後就是星幽界了……那之後他們發生了什麼，我看不到也無法為他們做到任何事情，所以可能就像你說的一樣，我已經沒資格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學生了吧。”

    “但是……啊啊，我也說不上來，抱歉我不太會說話……但是，他們現在還需要我，還願意叫我教官，所以我在這裡。雖然不知道那個叫聖女大人的聚集我們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麼……不過我一直覺得，大概這才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理由吧。”

    緩慢地、慎重地，比起對凱倫貝克更像是在對自己說話的連隊前輩騎士突然回過神來一樣抓著後腦勺苦笑著以“抱歉啊我跟這種嚴肅的話題很不搭對吧哈哈哈”強行結束了對話，匆忙走開的背影怎麼看都像是臨陣脫逃。通往聖女之館大廳的門發出吱呀一聲，聽起來逃兵中了蓄謀已久的埋伏。“教官生日快樂！”“教官你耳朵紅了！”“教官你哥哥拿著解放劍開機知過來了！”之類的歡鬧聲從大開的門後奔流而出，他搖搖頭苦笑了一下跟著走過去，途中不得不避開利恩和阿貝爾四處亂射的香檳和禮花。艾伯李斯特和艾依查庫看起來是放棄了保持面部肌肉緊繃的無謂努力，古魯瓦爾多還在睡——他不動聲色地往右閃開一步，一個小只人偶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從他身邊呼嘯而過之後直接起跳掛上了弗雷特里希的肩膀。他靠在門廊上觀察了一會兒以生日會為名的集體欺凌取樂事件，事件主角似乎已經取回冷靜開始滿屋子追著犯人們打擊報復。和艾茵一起縮在屋子另一角的夏洛特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開始謹慎小心地一邊避開流彈一邊沿著墻朝這邊移動，他發現自己在來到星幽界以後還是第一次抱著這麼輕鬆愉快的心情等她到達目標地點。

    “別那麼急，小心摔倒。什麼事，夏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