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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LE ALE

 

「這個,是梅倫從路德的店裡拿來的。」

「不行。」

通花玻璃窗前站著兩個人影,遠觀如同精美的剪影紙偶。

 

「只是稍微試一下,布勞。」

「梅倫,你這樣是『背叛』我嗎?」

斷言拒絕同為侍者的梅倫,結果對方仍然死纏難打,害布勞不得不花費唇舌打發他。

 

好像有點懂對方的意思,太強硬反倒冒犯了他,於是馬上俯身道歉。

「很抱歉,梅倫沒那個意思,為表示歉意,請收下它。」雙手捧上一枝用玻璃瓶盛載的飲料,飲料在陽光下變得更耀眼,美麗的金黃色裡冒著小小的氣泡,在傾斜的液體表面上凝聚一層白色的泡沫。「布勞泡的紅茶,無論溫度、色澤和味道都是一流,只不過,梅倫並沒有因為啤酒而變心。」

 

「謝謝你的贊賞,不收下你的道歉好像會不好意思呢。」笑了一笑雙手接下啤酒,一句話中包含的兩個意思是完全沒關連的,面對掛名的同事,有些事情得要分明一點。「然後路德追究起來,我當然是甚麼都不知道。」不是待梅倫特別友好,而是不想大家一起惹麻煩,說話上能夠漂亮帶過的,就盡量讓它保持美好的一面。

 

「了解……嗯?」宅邸外傳來吵耳的聲音,吸引了兩人的視線,轉向窗前俯視庭園,似乎又有戰士造成騷動。「老是這樣子。」不外乎那幾個人,但自己的「任務」完成之後,他們變成怎樣也沒關係。

 

「啊,是小提琴的聲音。」將酒瓶抱在懷中,俯視手持小提琴與尤莉卡對峙的戰士。「真的很可惜,如此優美的音色卻是殺人的武器。」

 

「其實布勞可惜的是,他沒辦法在下午茶中為大家演奏吧?」梅倫笑了一笑,仿佛看穿布勞的心思,當然裡頭有些許揣測成分。

 

「沒差,下午茶只需要最好的紅茶,音樂演奏僅為其次。」

 

「不過梅倫曾經聽說,有凱倫貝克在場演奏的下午茶,都會有不錯的評價,有最好的紅茶,最好的音色,那正是最完美的組合。如何?」布勞沒否認的話,梅倫便更確定下一步該怎樣走,有意無意開始慫恿他做某些事情——這可是推動「命運」的一環。

 

「如果是會殺人的音色,那就免了。」板著臉斷言拒絕了梅倫的建議,不打算直接和對方正面交涉,心裡早已經有自己的一套,然後別過身離開。

 

察覺到布勞似乎在盤算甚麼,梅倫亦一笑置之,目送他離開。「那麼就拜託你了,布勞。」低聲喃喃,將「命運」付託到對方身上。

 

復仇,也許是「命運」的一環,又或者是無盡的死胡同。

今天仍未能分出勝負,對手只是王身邊的部下,連部下都勝不過的自己要怎樣繼續下走。

尤莉卡聽從古斯塔夫的命令,適時讓凱倫貝克逃走也沒關係,凱倫貝克當初以為自己是僥幸逃過一劫,但後來仔細想想是對方特意放水,想到此便更加不甘心,沒辦法之下選擇先回去休息。特地繞路從庭園回到宅邸側門,步進庭園看見旁邊的白薔薇,不禁想起了夏洛特,她同樣以戰士的身份被召喚到星幽界,這次可是不幸的相逢,不該來的也一起來了。

老師,無論如何請不要傷心。沒有耶,才沒有因為與夏洛特再見而傷心,相逢是喜悅的。

口裡說著再好聽的話,也覺得自己非常可鄙,為了復仇已經犧牲了不少人,背棄了很多人的期待。這樣也好,現在終於變得孤獨,注定獨個兒走下去,才不會再傷害到身邊的人,帶著過往灰暗的回憶和傷痛,與札吉走到復仇的盡頭。

一股淡香引導他從混亂的思緒回到現實,回神發現前方不遠處放置了一張圓檯和兩張椅子,檯上擺放著精緻的茶具,布勞正在旁提起茶壺斟茶,不久便抬頭與凱倫貝克的視線對上,並以親切的笑容回應他。

 

「下午好,凱倫貝克先生。」左手撫胸向對方行禮。

 

「……下午好。」不是敵人,也不是生前認識的人,大家單純是同住宅邸裡的戰士,上前打個招呼也不壞。「已經到了下午茶的時間了嗎?」現在才驚覺自己跟尤莉卡的追逐戰花了不少時間。

 

「對,凱倫貝克先生有興趣一起下午茶嗎?今天也辛苦你了。」

 

視線略過檯前的兩張椅子。「嗯……你應該有別的同伴一起吧?那我就不打擾了。」

 

「放置著不代表一定能等到想見的人啊,布勞也沒特地指名等誰,只要來到又願意坐下,誰都會歡迎的。」輕輕拉開椅子,擺手示意請就座,一切將會如預計中一般的進行。

 

直覺告知這是不可避的邀請,當作是給自己喝杯茶休息,於是拍拍衣服上的塵土,將提琴盒放到腳邊,到椅上就座。「那麼就不客氣了,能夠品嚐到美味的紅茶是我的光榮。」接受邀請的同時,不忘露出一抹友善的笑容,休息的時候得要將所有不愉快拋諸腦後,這才是對對方的一種尊重。

 

「光是一杯紅茶就滿足了?」從口袋掏出一條手帕遞上前。「對於努力的人,要給予相應的獎勵,這正是所謂因果的一部分。」將溫暖的紅茶遞到對方面前。

 

「原來你相信因果之說。」不經意冷笑一聲,左手拿起小碟子,右手捏住杯耳,把茶杯送到嘴邊,輕閉雙眼,細細喝一口。

呼氣,紅茶濃郁的香氣送帶呼出,整個口腔和鼻腔都能感受到那股芬香,身心隨之放鬆下來。曾幾何時自己也有過如此輕鬆的感覺,與碧姬緹坐在學院的一角下午茶,是多麼美好的回憶。

緩緩張開眼睛,但現在再怎樣懷念也沒用。

「若果因果真的存在,那就能解釋我現在的狀況,也許我是虧欠了誰而落得如此下場……而最悲傷的是,我目前還沒記起來,那一切一切。」努力擠出笑容,再一口氣把紅茶喝完,然後放回原位。「不曉得這樣能否說得上幸福呢。」

 

「有這樣的安排,自有聖女大人的道理。」記憶抹消,經千辛萬苦卻取回過往悲傷的記憶,真是惡趣味到不行。「得知自己已經落得如此下場,卻一直在努力復仇的凱倫貝克先生,總是讓布勞很佩服呢。」以垂死爭扎作劇情的點綴,再爛的結局都可以變得感人,難道他就是這種人?琥珀色的眼眸裡壓抑著某股好奇心,對未知事物的期待。

「因果是絕對的存在,也在有限的時間中不斷延伸。和剛才所說的一樣,努力的人會得到獎勵,但勉強自己努力的人,下場只有一個——這方面應該不用多說。」

徒勞,再努力都只是徒勞,死局永遠都不會有解脫的方法。

 

聽得出說話裡的弦外之音,凱倫貝克馬上收起笑容,一臉平靜盯著眼前的侍者。

「所以你覺得我是勉強自己?」復仇啊,是自己選擇的路,再勉強還得要走下去。

 

「主觀來說,是有這樣認為,但作為旁觀者不方便作太多的批評。」本來想為對方添茶,但很快便放棄了,茶壺放回檯上,用保暖套覆蓋著。「也聽說凱倫貝克先生有不少認識的戰士在宅邸,親密的你就疏遠,痛恨的反倒窮追猛打,好像有哪裡不對喔。」

 

「你其實知道我多少,布勞?」

 

「布勞單純是根據情報和觀察得出這樣的結論。然而,再怎樣跟他人斷絕,還是會有人維護你的。」要花費那麼多唇舌,婉轉的叫他不要再生事,真的好麻煩,但要相信自己的預感,不能給這種情況再惡化。

 

「那麼你的觀察力也很強,斷絕也是種保護別人的方法,但我不期待有人出來維護我,不論是親人還是敵人。」那些人偶爾會令人煩厭,前者是你永遠都趕不走而且會心痛,後者也是趕不走還要多管閒事,這樣真的叫維護嗎?「這麼一說,不知道布勞你會否是維護我的人呢?若果是的話,我會好好感謝你,用扎吉的音色——」一邊說一邊彎下腰想要解開小提琴盒的鎖。

 

「你也太客氣了。」在凱倫貝克的指尖碰到提琴盒前,布勞拿出西裝馬甲裡的妖精懷錶,手執錶鏈,讓懷錶懸垂於半空,凱倫貝克一抬頭,視線便給懷錶鎖定了。輕輕左右晃動,懷錶裡的發條機構發出特有的機械聲,使對方頓時失神,心靈操作都不過是催眠的一種。

「弗拉姆,準備好了沒有?」轉頭呼叫抱住酒瓶,背上揹住開瓶器,緩慢地飛行的妖精。「不能快點嗎?有夠慢。」

 

「嗄嗄…呼……」弗拉姆把酒成功運到檯要,累得坐在檯面。「嘖嘖,這枝酒重到不行嘿!本大爺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搬到來這裡的!」

 

「只是叫你做點小事而已,但我沒時間跟你計較。」解開弗拉姆背上的繩子,取下開瓶器,以熟練的手法拔出松木塞,一股小麥的淡香從瓶口飄出,不愧是從路德那裡偷來的好貨色,而布勞也大概猜到梅倫把酒送到自己手上並非偶然,而是必然。

「喝一點點應該沒關係吧?」抬起凱倫貝克的下巴,五指捏住臉頰,猶疑是不是要整瓶倒進他的口中。

 

——喂,大日天給別人灌酒是怎麼回事。

啤酒與香煙的味道,多麼合襯,也意味著有第三者出現。

 

 

 

 

 

 

「……!」因為熟悉的香煙味道而回神過來,鐵定是那個人,可是眼前只有布勞站著。

 

「請問是有甚麼事嗎,凱倫貝克先生?」

 

「我…我剛剛好像嗅到一陣煙味,是那個人來了嗎?」雖說是敵人,但彼此間仍有著微妙的連繫。

 

「這裡只有布勞和凱倫貝克先生呢,難道是紅茶太好喝而讓你恍神了?」

 

「紅茶啊……」看著自己眼前空掉的茶杯,隱約記得之後好像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好像有些事情忘掉了要做,很感謝你這次的招待……」輕撫胸膛,胸口某些不舒服的感覺好像放鬆了,也比剛才精神一點,仿佛是紅茶帶來了神奇的療效。「對了,下次還能喝到你泡的紅茶嗎?」

 

「布勞相當歡迎。」

 

「好的,那麼先失陪。」拿起小提琴盒,匆匆忙忙回到宅邸裡。

 

在布勞目送凱倫貝克後,站在樹下穿著黑西裝,臉上有鳶尾花刺青的男人默默走近布勞身邊。

「你,真的好奇怪。」抽一口煙,緩緩吐出。

「和那個魔術師一樣,總是對別人做奇怪的事情,只是沒想到有機會能親眼見識這種戲法。」上次和凱倫貝克在庭園決鬥發生的事,在慢長的持久戰下,本應死在鎮魂曲下的自己卻活下來。「侍者都是多管閒事,在背後搞那麼小動作。那傢伙酒量不好,如果只是想紓緩壓力,給丁點就可以。」

 

「是柯布先生剛才倒的份量嗎?布勞會好好牢記。」

比起美味的紅茶,對於某些人來說,偶爾喝點淡啤酒冷靜一下,說不定會更有用。

 

Blau 布勞

檸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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